【一代宗師】從薛覺先到任白歷任音樂領導80年 93歲粵劇頭架朱慶祥:我離不開音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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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布時間: 2021/09/06 18:02

最後更新: 2021/09/06 18:0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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縱橫梨園八十載的粵劇音樂領導朱慶祥師傅,跟不少紅伶大老倌合作過,對仙姐(白雪仙)的嚴謹認真,由衷佩服。

要成就一台好戲,粵劇老倌與樂師必須彼倡此和、鰲鳴鰲應,方能相得益彰。粵劇樂師朱慶祥,生於粵劇世家,擅長樂器貫中西,與無數紅伶大老倌合作無間。訪問中,他憶起任白、惦念唐滌生,走埠登台軼聞妙趣橫生……縱橫梨園八十載韶光,他本人已足以代表一頁粵劇歷史。

由父親朱家樂、叔父朱洪那一代,均為粵劇樂師,朱慶祥與兩兄長朱致祥、朱兆祥皆繼承衣缽。這個在馬來西亞怡保宿舍出世、七兄弟姊妹中的老么,開初並非做音樂,而是踏台板當演員。「我9歲始已和白玉堂、羅品超合作做糴兵,即行先死先的小兵。」

他最難忘的老倌是薛覺先(前排左一)。(被訪者提供)

1939年新馬師曾與花旦馬金娘在馬來西亞霹靂太平走埠登台,朱家有子初長成,年僅13歲的朱慶祥,已負責做打鑼。由演員轉跑道做音樂,因為演出的收入朝不夕保。「音樂可由頭做到尾,一定會包梗人工,始終搵食緊要。」

朱慶祥由哥哥朱致祥手把手執教,他邊學邊練邊做。朱慶祥涉獵的樂器繁而廣,無論鑼、鼓、高胡、廣東二弦、椰胡、二胡、三弦、秦琴、箏、揚琴、結他、小提琴、竹提琴、小號、色士風、喉管和大笛等皆手到拿來,如此造詣他指拜耳濡目染所致。

「粵曲我由小聽到熟,我有一個契爺,好懂打鑼鼓,我跟隨他學藝。西樂多得業餘樂師教我睇簡譜,小伙子對他們十分仰慕,譜上寫上1、2、3、4 ,對只懂工尺的我們甚感好奇,樂師又不吝賜教,久而久之中西樂都懂得。」

與任白操曲,朱慶祥負責彈古箏,當時他33歲。(被訪者提供)

兼收並蓄

鍾愛音樂,付出努力是必然,朱慶祥早、午、晚都會勤練樂器,他說玩音樂天份是重要的,同時要聽得多。「如學色士風,誰出名我就用耳朵細心去聽怎演奏、小提琴是從尹自重和梁以忠等前輩的78轉唱碟學來的。我尤愛西人音色,看電影,驚訝為何玩得咁好聲,盡量學習吸收,邊聽邊記進腦海中,兼收並蓄。」他說心之所愛,就離不開它,腦中無時無刻飄蕩着悠揚樂韻。

粵曲蘊涵唱腔(歌唱)和拍和(樂器演奏),老倌繞樑之音,也得樂師拍和。他由13歲已任「頭架」(音樂領導),如此年輕的樂師,如何駕馭老倌?「你玩得到、夾得到,就合格了,正所謂『無人抄牌』就成。」

1960年任白灌錄《帝女花》唱片,朱慶祥負責彈奏古箏。(曾耀輝攝)

老倌各自成派,有些不拘一格的往往不跟譜唱曲,樂師要一眼關七、耳聽八方「執生」,平日需把曲聽得熟練,他說當年在怡保,每一晚做不同劇目,演出往往長達一年。由於演出檔期太密集,不會排戲。演員在台上演出,樂師一見曲牌,如唱「二黃」便即時奏樂配合。「真係要好識嘢啊,也多得叔父輩樂於傾囊相授,教我們出哪韻腳,你可怎樣跟隨配合,久而久之就懂。」

走埠趣事

那些年,粵劇登台走埠熾熱,足迹遍及歐美澳紐。朱慶祥記得有次去紐西蘭,走埠總是人數不足,那次班底僅得4人,有他、雪艷梅、白如龍及一個叫李蘇掌板(擊樂組的領導),當地合作的粵劇樂師皆屬業餘,要助其校音外,他們邊奏邊看到苦情戲,思鄉情切、感懷身世下會丟下樂器痛哭無法繼續。而做梅香、丫環的,是不懂中文的土生土長女孩,演出《帝女花‧香夭》,周世顯那句「不須侍女伴身旁,下去」,下去那句要說「Get Out」她們才聽得懂,然後回應「OK」,確是笑破肚皮。提起湮遠往事,朱慶祥笑得像孩子。「當地人也沒相干,有戲看便可,毋須執到咁正。」

朱師傅與不少響噹噹的大老倌合作,他一一細數包括:白玉堂、薛覺先、石燕子、陳艷儂、林家聲、麥炳榮、紅線女、芳艷芬等,粵劇紅伶幾乎全部合作過,他最難忘的是薛覺先。「細路仔時代已久仰其大名,我9歲時登台走去後台窺看,他確是不同凡響,用上京戲的化粧,與我們廣東大戲唔靚的盔頭截然不同。當然,他做戲也是一流的。」其後,薛覺先汲取京戲服飾設計,並把西方樂器如小提琴和色士風等融入粵劇樂隊中,令人耳目一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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移居香港

50年代末,朱慶祥的兄長已來港在為任白掛牌頭的仙鳳鳴劇團工作,因當時他年紀不到三十,移民廳不批淮來港。一待到30歲旋即申請移居香港,當時的新劇《再世紅梅記》有一節用到古箏,因當時少人涉獵此中樂,兄長囑他要學好古箏,埋班朱慶祥即被招攬。

《再世紅梅記》公演首晚,此劇編劇唐滌生暈倒觀眾席上,成為遺作,朱慶祥憶述:「我在現場,聽到人說唐滌生暈倒送院,未散台,已收到他離世的噩耗,很突然,非常不幸」他與唐滌生見面不算多,多在排戲時碰面,但當唐滌生寫好了曲詞,會由樂師譜曲;或由樂師選好了曲牌由他填詞,朱慶祥盛讚他才華洋溢,連畫景也在行,英年早逝令人婉惜。

嚴謹仙姐

加入仙鳳鳴後,朱慶祥參與過《再世紅梅記》、《白蛇傳》、《帝女花》、《牡丹亭驚夢》等膾炙人口的任白戲寶,白雪仙的嚴謹認真,他是心悅誠服。「像電影《帝女花‧迎鳳》一幕,為配合仙姐演的長平公主走一步唱一句,台階必須做七級,沒有七級她說要重搭,由燈光至對手都有極高要求,一絲不苟。」排練一支曲可排上一個多月,當時劇團會在南灣岸邊租一間樓房來操曲。仙鳳鳴的做法是,戲目上演後,先看看戲迷反應,悶場冗長的刪減,邊做邊修改,不斷努力改革。「我這些由南洋來的小子,大開眼界,這才是大戲。」

朱慶祥最近一次與仙姐合作要數到2005年的《西樓錯夢》,她指揮若定,對樂師、鑼鼓、燈光都有要求。(被訪者提供)

1960年仙鳳鳴因拍《白蛇傳》招募舞蹈藝員,演出後留下部分演員,包括龍劍笙、梅雪詩、江雪鷺及朱劍丹等組成雛鳳鳴劇團,朱慶祥是她們的音樂領導和唱腔設計。「教雛鳳唱曲,之後再經任姐仙姐糾正,後來的新戲會為她們度唱腔,曲牌如此,你不可不唱原有的腔,最重要是啱韻腳、合氣氛。」

戲迷修養

不是賣花讚花香,朱慶祥認為全世界做大戲,最出色仍是香港,戲迷知音者眾。他慶幸任白經典如《帝女花》、《紫釵記》等灌錄成唱片,並有電影流傳下來,讓人知道前輩的唱法和演繹,如此出色的藝術,他最希望更多人可傳承、接棒和保留。「我常叮囑後輩一定要睇曲,要盡力演出,不要胡亂唱,最緊要不要做到不倫不類,這會愧對觀眾。」

他謂作為樂師要視音樂為衣食,做音樂時要專心致志,不要人在心不在。「做大戲如踢足球,音樂與演出是一個組合。」

至於戲迷,他也有寄語。「睇戲都要識睇,現在有些戲眾亂來,亂咁拍掌或者閒聊,做觀眾都要有修養。我在外國看演出,觀眾是全神貫注靜心欣賞的,看罷兩個小時,不知幾開心!」

記者:周美好